毕深 苏州河 (1)

陈深燃了根樱桃牌的香烟,在欧嘉路和沙泾路交界的那面旧迹斑驳的海报墙面前站了一会儿,猎猎作响的风把海报的边角吹得肆意翻飞,像是一只病怏怏的蝴蝶扑哧着翅膀,脆弱又无力。

周围有几个人走过,匆匆的瞥了一眼那些招聘广告,摇摇头又叹口气,转身就走了。

陈深垂了垂眼帘,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悠哉悠哉的把玩着自己的剪子,烟快燃尽的时候,他终于离开了。

这是“宰相”死后,“医生”给他发的第一封讯息,冷冰冰的口吻,对宰相的事情只字不提,冷血又不近人情。

陈深皱皱眉,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
…………

当头夜里陈深的直属行动一队就接到了紧急任务,全力围剿在虹口吴淞路樱花俱乐部的几名军统份子。

接到任务的时候他正在55号办公大楼的走廊上为一名手下剪头发,咔嚓咔嚓的剪子声像是一缕轻烟,蜿蜿蜒蜒的绕到每个角落,给这栋连木地板都散发着血腥气的鬼地方带了一丝祥和之气。

扁头的皮鞋声哒啦哒啦的传来,陈深握着银色剪刀的手一愣,他太熟悉这种脚步声了,神经质般的兴奋劲,对人命不屑一顾的冷血,他笑了笑,忽然觉得扁头跟毕忠良太像了。

可毕忠良更狠,也更冷血。

陈深有些害怕,他觉得自己跟这个人待久了,骨子里也染上一种病态的嗜血感,从前手里那把剪子是用来替人理发的,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沾上血,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肮脏,好似最后一片净土都被践踏了……

有一次毕忠良问他,陈深,你为什么宁愿赤手空拳跟人家打也不用剪刀杀人?

那时他望着他的眼睛,眼里一半是冷漠一半是笑意,血,太脏了。

脏?毕忠良勾起一抹冷笑,轻哼了声,再抬起头时眼神好似有些生气,但他仍然慢条斯理的说,你和我……我们早就脏了。

陈深自认为是个非常清醒的人,他从不认为自己和毕忠良是一路人。

可一切都结束在那个雨夜……

那晚上他们在光明大戏院追捕几名潜伏的军统份子,追到一条狭长的弄堂里时,他看见毕忠良被几个人围堵在中间,四面楚歌之间他依然笑着,把双手放进长风衣的口袋里。

我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……

几个人目光短短的接触了一下,心中却各有心思。

谁不知道你毕忠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。

毕忠良笑了,有阳关道你们不走,偏偏要来闯这阎王殿,真是可惜了。

陈深急了,毕忠良好似是算准了他会出现,呆在原地动也不动。

那把擦得干净的银色剪子割断了第一个的咽喉,紧接着是第二个人……

陈深满脸血污的站在毕忠良面前时,手上无力的握着那把仍在滴血的剪刀,他寻着他脚上的皮鞋望去,一路看到那人棕色的风衣上,他不过沾染了几滴血,看上去更像个过客,他眯着眼,夺过陈深的剪子,掏出一张灰格子手帕,慢慢的擦拭起来……

陈深慢慢的对上眼睛,心里愤怒不已。

就在他掏出手帕时,掀起的大衣一角露出了他的手枪。

陈深握住他的手 止住他擦拭的动作。

为什么?他嗓子有些嘶哑,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起来。

我说过,我和你早就脏了,瞧瞧,用你的宝贝剪刀杀人,也不过是很容易的事。

陈深痛苦的闭了闭眼睛,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个人,觉得心中某些东西被无情的摧毁了。

忠良……

陈深话还没讲完,耳畔就传来一声刺耳的枪声。

毕忠良举起枪,嘴角似笑非笑,目光却是阴沉沉的。

陈深回过头,看到那人脑门上一个血骷髅,眼睛大睁着扭曲的死去。

毕忠良的发丝依然一丝不苟,他把恢复了光亮的剪子递给陈深,那上头再瞧不见一丝血迹,干净如新。

陈深偏头厌恶的撇咧了下嘴。

沾了血的东西,我嫌弃。

毕忠良不觉笑了笑,使什么小性子,拿好,我要你一辈子记得,你是为我杀了人。

陈深回眼看他,算起来,我救了你两次,你也就欠我两条命。

毕忠良沉下眼皮,稍稍想了想。

好,那我这命,一辈子都归你,你想要,尽管来要。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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