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深 苏州河 2

天空中的雪绒花纷纷扬扬的飘了起来,陈深的步子迈得不疾不徐,在身后的积雪上余下了深浅不一的脚印。

直属行动队的大院里,停了几辆篷布车和一辆中吉普,毕忠良双手交握在背后,步子愈踱愈快,院子里一时噤若寒蝉,扁头不停的挤眉弄眼给手下使眼色,这时毕忠良顿了步子,嘴里呼出一团乱糟糟的白气,接着开始用阴戾的目光扫视了一遍站得笔直的队员们,那个不让他省心的兄弟一队的队长,不知道又到哪个温柔乡里白相去了,他气得牙痒痒,可这无济于事,更可气的是他那脆弱的头皮像是一面雕花格子窗,被凉风一灌,疼得一阵一阵的发麻。

扁头见多了他这副有气无处发的憋屈模样,赶紧进屋子里吩咐人温了一壶酒。

毕忠良喝了口搪瓷杯中温热的花雕酒,不由得眉眼都舒展开来,微微一笑,心里暗暗念着,要自家的小狼狗能有扁头一半的机灵劲儿,他便也就操不了这么多心了。

他几年前在江西剿匪时头皮被子弹削去一小块,自此落下了常常头皮发麻的毛病,非得每天饮酒才能稍微缓和些,不然就会抖得跟筛子似的。

陈深跌跌撞撞闯进院子大门的时候,毕忠良心里的那股火终于发了出来,侬个直属行动队的队长究竟是怎么当的?

陈深浑身酒气,熏得毕忠良忍不住蹙紧了眉头,他无可奈何的望着眼前这个阿弟,他似是过惯了这种十里洋场的日子,挥霍无度,三天两头的换着身边的女人,毕忠良觉着这个阿弟一定在自己的外衣上敷了层毒油,才有胆子放任自己在这纸醉金迷的上海滩里毫无章法的挥霍,可那就又如何?

他鼻子里轻哼出声,瞧瞧你个窝囊样!

毕忠良知道,此刻的陈深是根沁了毒的枝桠,终有一日会一寸一寸的腐烂。

他倏然间就害怕了,害怕某一天就失去陈深。

确切的讲,他比陈深更珍惜他的命。

陈深没所谓的扯扯嘴角,我本来就是个废物,一个只会用剪刀的理发师。

毕忠良因着他这句话心里窝着的火直直的飞蹿上来,转瞬之间就变成了熊熊烈焰。

可一望上陈深那双蒙了层水雾的眼睛时,毕忠良的心却又软了下去。

话到嘴边,却变了调。

你醉了,我不与你计较。

语气比这缥缥缈缈的雪绒花还轻柔。

陈深吃了一惊,却也很识相的闭了嘴,转身快步走到办公室里,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手枪。

那晚上他们的行动很成功,没人走漏风声,在华山路的斯登公寓附近,悄无声息的端掉了上海特别行动队的一个藏匿窝点,也成功截取了一份军统锄奸名单。

毕忠良瞥到名单上赫赫的的印着毕忠良三个字时,不由得冷笑了声。

他把那份文件慢条斯理的卷了起来,挑起了那个女秘书的下巴,女孩眼中盈着泪,是个极标致的尤物。

毕忠良温和的眯起了眼睛,眼角露出一丝细纹,除去那层让人战栗的特务头子身份,他其实是个有着苍白面孔,气质儒雅的男人。

女人眼里荡着一池秋水,浅浅的有了些起伏。

他笑了,我们这样的人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鬼日子,我总归是要死在上海滩的,可什么时候死,怎么死,都该我毕忠良说了算……

我对女人一向仁慈,况且今天是我夫人的生辰。

他把女孩的下巴挑得更高了,女孩抽抽搭搭的看着他,眼圈更红了,我……只是帮他们守着这里……

嘘……他用手指止住了女孩的话。

我再给你一次机会,我给你半个小时,你写出飓风组其他人的名字。

女孩哀怨的望着他,我真的不知道……

他蹲了下来,用格纹手帕仔细又温柔的替女孩擦拭眼泪,同一时刻藏在手帕后的那杆手枪的保险被轻轻扳开,子弹贯穿了女孩的喉咙,飞溅开来的血像一朵莲花,绽在了毕忠良的衣领和风衣上……

陈深站在一旁,眼皮轻轻的颤抖了一下,接着他面无表情的摸出包里被压扁了的半盒樱花牌香烟。

洋火一划,火光印亮了他半面脸颊,他急急的吸了一口,双颊瘪陷了下去,又吐出一口烟圈……

毕忠良觉得他一定在发抖……

陈深看见他用那方手帕慢慢的擦了擦自己手指缝的血迹,有些厌恶的哼了声。

知道我为什么杀了她么?

与我无关。陈深偏过头,无动于衷。

因为我生气……他凑近了些,和陈深只隔着半臂的距离。

陈深并不害怕对上他的眼睛,可这次不一样,他看到那双眼睛里的……

疯狂,怨毒,和欲望……

因为我讨厌这么漂亮的女人,他们把你的魂儿都勾去了,你对着她会心软,对不对?

陈深淡淡回答,拳头却捏得喀嚓作响。

毕忠良,你是不是疯了!

疯了?毕忠良苦笑起来,你把那个三流明星带到你屋里去,还让她住了下来,我看你才疯了,我问你,你和她上床了么?

哦……对了,她叫李小男,是她缠着你还是你喜欢她?

毕忠良!陈深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丝低吼。

你别动她。

你真的是在逢场作戏么?你喜欢女人,喜欢赌,喜欢小金鱼,我都给你……

唯独一样我不准,我不准你爱他们。

老毕,这不一样……陈深眼神躲闪一下,我们是交过命的兄弟。

毕忠良抽出他嘴里的半截香烟,塞进了自己的嘴里,畅快的吐了口烟雾……

烟雾喷在陈深的脸上,辣得他忍不住闭了闭眼。

毕忠良笑了,他拎住了陈深的衣领,把他按在背后的红砖墙上。

他吻了上去,这个吻好似他杀人时那般,干净利落,却给承受的人重重一击。

陈深闻到他骨子里散出的血腥味,尝在嘴里时却又淡而无味了,只剩麻木。

毕忠良说,你……只能是我的。

你敢爱上谁,我就敢杀了她。

TBC

谢谢点喜欢的姑娘们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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